14 June 2010

Marina Abramović

文字 / 丁燕燕
圖文提供 / 美國紐約現代美術館 MoMA
原文刊載於「明日風尚」2010年5月號


曾有人戲稱「行為藝術」是二十世紀唯一的藝術「運動」,因為它是真正以肢體動作為媒介的藝術形式。當藝術家的身體成為了作品的唯一載體,作品並失去了獨立存在的可能性。作品的重現,只能依靠文獻及影像記錄,與作品收藏及展示等方向背道而馳。現正於紐約現代美術館舉行的Marina Abramovic 回顧展,除了是首個大型行為藝術個展外,還是首次於美術館的學術架構內,探討以真人替身重演作品的藝術價值及意義。

1946年出生於前南斯拉夫的Marina Abramovic,和大部藝術家一樣同是繪畫科班出身,六十年代中後期開始以行為藝術創作作品,至今四十多年。Abramovic並不是行為藝術的第一人,在她之前已有Vito Acconci、Bruce Nauman 及 Dennis Oppenheim等人的實驗性作品。然而真正一生專注於行為藝術創作的,只有她一人,加上作品對肉體和精神極限的挑戰及創先性,使她作為了行為藝術的「祖師奶奶」。她的第一場表演是1973年進行的「Rhythm 10」,她以十把尖銳短刀,任取一把飛快地在五指指縫間狠刴,刺傷之後立即換取下一把短刀,如此重複十次,並錄影下來。然後,藝術家播放錄影,並根據短刀撞擊地板的聲音節奏,重複表演。一年之後,她再以「Rhythm 0」挑戰觀眾的本性,她完全被動地靜坐六小時,讓觀眾以蠟燭、玫瑰花、圖釘、匕首、剪刀及手槍等72件物品,在她身上任意而為。當觀眾的緊張及守法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崩解時,瘋狂的舉動便會出現,最終,手槍被拿起作示開槍,演出亦差點釀成悲劇。

Abramovic於1976年遇上情人和創作拍檔德國藝術家Ulay (Frank Uwe Laysiepen),情侣組合的作品繼續以暴虐的方式挑戰人性能耐,他們互相掌摑、嘶叫、以身體撞擊對方等,直至其中一方無法再堅持為止。 同時,他們的創作亦以靜止、忍耐、張力等為重心,如1977年的「Imponderabilia」,兩人赤裸身體相視而立,把展覽場地的狹窄入口阻塞,觀眾只能側身擠進出,但他/她必需選擇面向Abramovic或Ulay。同年的另一作品「Relation in Time」,他們背靠背而坐,把兩人的長髮蓄成一個髮髻,堅持了十七個小時。這兩件作品在是次展中,便由受訓練的演員來表演。但要數最叫人震撼、屏息的,該是1980年的「Rest Energy」。作品中,他們兩人面對面站立,重心往後移,平衡點在一把弓箭上,Abramovic拉著弓,Ulay拉著箭,箭頭對Abramovic的心臟位置。事實上,由1973年創作至今,Abramovic不時提醒觀看者,她感興趣的不是死亡與自殘,而是嘗試了解自己精神與肉體在存活邊緣的高度自由感,並視藝術家為改變人類觀點與現存社會集體意識而存在。

Abramovic及Ulay的行為表演強調不綵排、不預設、不重複。當中只有1981至1987年的進行了22次的「Nightsea Crossing」例外。表演中,他們兩人相對而坐,安靜地盯著對方的雙眼,直至其中一方精神及體力無法再忍受為止。這個演出,Abramovic以「The Artist Is Present」為題,於是次展覽中再演,但這次沒有了Ulay,代替的是一張可讓觀眾坐上的空椅子。Abramovic計劃於展覽期間,天天坐上一整天,和坐上椅子的觀眾互動。如果她堅持到底的話,她將會坐上716個小時,這個行為作品亦將成為極限的最漫長考驗。觀眾的反應又如何?展覽只過了一半,但已發生了數次騎劫事件,均由後輩行為藝術家泡製。例如開幕當晚,一位作女性打扮的年輕中東男子坐下,並向Abramovic提親,要與她的作品結婚。Abramovic沒有反應,他便開唱歌跳舞,以各式各樣的行徑及說話挑釁沉默的祖師奶奶,最終被保安人員把男子趕離現場,據聞,這是男子名為「Another Artist Is Present」的作品。另一次是名為Anya Liftig 的女藝術家,她把自已打扮成Abramovic一模一樣,自開館的一即到閉館為至,她一直和Abramovic對視而坐,作無言的溝通。作品名稱為「The Anxiety of Influence」,可說是年輕藝術家唯有以正視其模仿的對象方能獲得真正的解脫。

是次在MoMA的回顧展中,還重演了幾個單人作品,例如演員裸體躺在一副骸骨下,以自己的呼吸起伏來讓骸骨看似在呼吸著,把生與死拉得如此貼近。另一作品是由裸體女演員站坐在釘在牆上的單車座上,打開的雙臂動作及燈光的照射,使她成為了女耶穌。部份作品如「Rest Energy」及她在畫廊陳列窗內生活了12天的「The House with the Ocean View」(2002),只能以影片展出。那,到底這次展出及重現行為藝術的嘗試成功了嗎?理論上來說,這種方式只適宜於某種藝術家的作品,如Allan Kaprow的行為作品,因為作品本身亦只需用上業餘表演者。但Abramovic的作品很講究能量,是藝術家本身發射出的磁場反應,沒有人能替代的,加上Abramovic的作品一向不能綵排,找其他的演員來接受訓練,似乎有點自相矛盾。最為明顯的,是Abramovic於1997年贏取威尼斯雙年展金獅獎的作品「Balkan Baroque」,當年的政治氛圍不同了,演員本身對Balkan地區小國沒有感情,當年對國破家亡的悲憤之情,現在只顯得捌扭,差得變成了鬧劇。


Marina Abramovic - The Artist Is Present
MoMA
2010年3月14日至5月31日


Caption:
1. Artist Is Present at The Museum of Modern Art, 2010. Photo by Scott Rudd. © 2010 Marina Abramović.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Sean Kelly Gallery/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2. Marina Abramović and Ulay, Imponderabilia. Originally performed in 1977 for 90 min. Galleria Comunale d’Arte Moderna, Bologna. Still from 16mm film transferred to video (black and white, sound). 52:16 min. © 2010 Marina Abramović. Courtesy Marina Abramović and Sean Kelly Gallery/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3. Marina Abramović and Ulay, Rest Energy. Performed in August 1980 for four minutes at ROSC’80, National Gallery of Ireland, Production image (black and white) for 16mm film transferred to video (color, sound). 47 min. © 2010 Marina Abramović. Courtesy Marina Abramović and Sean Kelly Gallery/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4. Marina Abramović, Nude with Skeleton. 2002-05. Black-and-white photograph. 50 x 80¼" (125 x 145 cm)
© 2010 Marina Abramović.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Sean Kelly Gallery/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5. Marina Abramović, The House with the Ocean View. Performed in 2002 for 12 days at Sean Kelly Gallery, New York. Three-channel video with props (color, sound). Duration variable. Photo: Attilio Maranzano. © 2010 Marina Abramović.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Sean Kelly Gallery/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