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December 2009

展出六十年代

文字 / 丁燕燕
相片提供 / 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London
原文刊載於「明日風尚」2009年12月號

站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回望上世紀六十年代,除了Swinging、迷你裙、反戰、婦解等新時代的信仰標籤外,我們還要加上最重要的一個字︰Pop。流行文化於六十年代的西方國家爆發,跟「零用錢」這個新名詞緊緊相扣。隨著社會於戰後重建及經濟進入收成期,這批嬰兒潮出生的新一代亦步入青少年階段,他們是第一代擁有「閒錢」及「閒時」的,亦是流行文化的最大消費者。流行音樂、潮流雜誌、商業電影、時裝、電視、廣告,甚至零食,都是衝著他們的口袋而來,世界彷彿是為他們而轉動的。

六十年代的倫敦,是新流行文化的締造及消耗場。現正於倫敦國家俏像博物館 (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舉行的「Beatles to Bowie – The 60s exposed」展覽,便以流行音樂為軸心,展示影像、音樂、時裝及現場演出如何炮製一代巨星,而這些流行偶像及樂隊又如何創造了Swinging London,並以音樂改變了世界。披頭四、滾石樂隊、The Kinks、The Who、Billy Fury、Marianne Faithfull及David Bowie等關鍵人物紛紛亮相,透過150幅攝影作品及150件流行商品,如唱片封套、樂譜、雜誌等,演繹了一個時代的價值觀。

跨越整整十個年頭的潮流筆記簿,當中披頭四與滾石樂隊之間的火藥味至今依然感受得到。展覽中,我們看到他們如何形象百變,時刻保持新鮮感,爭相找來攝影大師如Cecil Beaton及Norman Parkinson等,協助他們攝製宣傳影像。著名攝影師Bill Orchard是披頭四當年的隨團攝影師,他形容那是「搖滾攝影的黃金年代」。未有狗仔隊的時候,超級偶像反而自費聘請攝影師,並因有跟身攝影師而自豪,Orchard憶述說︰「我們就如貼身飾物一樣,還要是名牌的他們才肯要。」如此親密的接觸,亦為攝影師帶來創作靈感,一種有市場價值的新攝影手法Photo-essay誕生。Don McCullin為 當年尚未走紅的Marc Bolan創作了第一輯Photo-essay (1962),1966年則有Colin Jones為樂隊The Who拍攝的彩色Photo-essay。這種說或故事或表達深層情緒的相片特輯,是最有力的形像塑造工具,偶像商品從來就是感性消費﹗

除了部份經典照片外,是次展覽還包括了過百幀從未公開過的相片,如披頭四於1963年為《Boyfriend》雜誌拍攝的一系列照片、美國歌手Jimi Hendrix於1967年到倫敦演出時拍下的特寫。兩批相片均由當紅攝影師Fiona Adams操刀,Adams是披頭四至愛的攝影師之一,她最為人熟知的作品,便是1963年的「跳躍披頭四」,亦即是樂隊《Twist and Shout》EP大碟的封套照片。Fiona Adams和Philip Townsend等當年屬於新冒起的年輕攝影師,他們以大膽、前衛的青春派作風挑戰前輩大師,而大師們亦努力update自己,貼近年輕人的心態。

流行音樂與電影關係密切,Cliff Richard是六十年代初最受歡迎的年輕偶像之一,他的電影主題曲如Expresso Bongo及A Voice in the Wilderness 都高據流行音樂榜首,而影星出身的Anthony Newley索性轉行當歌手,名曲Do You Mind、Why等紅極一時。此為1960年,亦是第一本高質素青年雜誌《Honey》的創刊年份,雜誌攝影師Tom Blau邀得Anthony Newley、Adam Faith等歌手亮相雜誌。當年的音樂報章還有《New Musical Express》、《Melody Maker》等,潮誌則如《Fabulous》、《Rave》,它們均成為一眾偶像、攝影師的競技場。

當年在倫敦Carnaby Street上碰到偶像的機會相當高,這條時裝街示範了歌手偶像如何締造潮流。為Bob Dylan的The Times They Are A-Changin' (1966) 唱片拍攝封套的攝影師Barry Feinstein便在這條街上拍到Dylan試鞋的相片。早一年,《Fabulous》雜誌請來David Bowie與名模Jeanette在Carnaby Street拍攝封面故事。時裝與音樂的結合,可在1964年《Woman's Own》雜誌特刊得到印證,該雜誌喜歡邀請流行樂隊如The Dave Clark Five、Peter and Gordon及滾石等與名模們拍攝寫真。而當年Cilla Black的百摺迷你裙更成為一個年代的標誌。

六十年代末是反叛、性、反戰、創新的時代。Pink Floyd於1967年發表了他們的第一張唱片The Piper at the Gates of Dawn,攝影師Vic Singh以新鏡頭技術拍攝影像重疊的唱片封套。暴力、越戰、甘迺迪被槍擊、社會運動、婦解運動等引來社會的動盪不安,英倫偶像樂隊亦作出回應。滾石發表了Beggar's Banquet大碟,描繪了一片頹廢景象。披頭四的最後大碟Abbey Road,由Iain Macmillan拍攝,留著長髪的四位成員從錄音室走出來,蠻富象徵意義,樂隊亦於次年解散。1969年的登陸月球啟發了David Bowie的大碟Space Oddity,並首次登上流行音樂榜首,隨後的十年,成為了Bowie、Marc Bolan、Glam Rock等的年代。


或許,六十年代叫人懷緬或想像的,正是那一股充滿朝氣活力的青春味,那種由年輕人當家作主、有話要說的早熟和衝動,那彷彿是一個永不衰老的年代。


Beatles to Bowie – The 60s exposed
2009年10月15日至2010年1月24
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London

Caption:
The Beatles, 1963 (jumping shot), Photograph: Fiona Adams
The Who, 1966, Photograph: Colin Jones/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London
Cilla Black, 1965, Photograph: Robert Whitaker
Pink Floyd, cover of their debut album Piper at the Gates of Dawn, 1967
Photograph: Vic Singh
David Bowie, 1966. Photograph: David Wedgbury/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London

19 December 2009

艾末末 -- 真對不起

文字 / 丁燕燕
相片提供 /德國慕尼克Haus der Kunst美術館
原文刊載於「明日風尚」2009年12月號



作為中國當代藝壇中最敢言的一位,艾未未透過藝術創作來評判社會政治,向攬權者的霸道、不負責任提出控訴,亦為受欺壓的弱勢社群抱不平。正於德國慕尼克Haus der Kunst舉行的個展,艾未未以「真對不起 (So Sorry)」作為題目,諷刺政客、有權有勢的人如何以不誠不實的一句「真對不起」來為自己的過錯敷衍了事,然而造成的傷害是無法彌補的,道歉變成了推卸責任的手段。展出作品中最為震撼的是在美術館外牆由九千個書包堆砌而成的四川媽媽的句子︰「她在這個世界上開心地生活過七年」。另一件新作名為「Soft Ground」,藝術家根據展場地板的花紋模樣,請河北省某織布廠以最傳統的方法編製了軟地毯。還有艾未未把建築地盤拾回來的古木頭變成的新作品。整個展覽中,艾未未把「建設」與「破壞」之間那微微一線勾了出來,中國的現代化就是一個史上最殘暴的摧毀過程。砸了新石器時代的石瓮又怎麼樣?把古廟拆了又怎麼樣?把傳統文化扭曲、輾碎,是我們這個年代的把戲,艾未未以身作則,先來一個暴戾的示範﹗喔,我做錯了嗎?真對不起﹗

So Sorry
德國慕尼克Haus der Kunst美術館
2009年10月12日至2010年1月17日

Caption:
Ai Wei Wei, Remembering (She lived happily for seven years in this world), 2009.© Ai Weiwei
Ai Weiwei, Dropping a Han dynasty urn, 1995.© Ai Weiwei

18 December 2009

之所以塗鴉

文字 / 丁燕燕
相片提供 / Fondation Cartier pour l'art contemporain
原文刊登於香港經濟日報文化版 2009年12月16日


引言

「塗鴉」兩個字在中國書法中,以「某某塗鴉」代替「某某題」,以示謙卑;而「Graffiti」則源自希臘文graphein,即「書寫」的意思。狹義上說,塗鴉指的是非法在牆壁上塗寫帶有政治訴求的字句,所以塗鴉者被稱為「writer」,而非「artist」。在香港,最貼近這個定義的,曾灶財是也。



紐約地下藝術

「塗污」也好,「創作」也好,塗鴉都是當代次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環。有年輕人的地方,就有塗鴉,因為它帶有強烈的反叛色彩和發洩傾向,有反傳統、反社會的精神。我們所認知的現代塗鴉與Hip Hop文化一樣,始自六十年代的紐約市郊 Washington Heights及Bronx這兩個黑人及拉丁移民雜居的地帶,那裡到處可見歪歪斜斜的幫派符號,混雜著「廁所文學」似的猥褻圖案。



現正於巴黎卡地亞當代藝術中心舉行的「Born in the Streets – Graffiti」展覽,便以追溯塗鴉的歷史為目標。美籍策展人Leanne Sacramone指,真正意義上的塗鴉藝術家與當時的幫派無關,他們是一些來自社會底層,有想法、有才華的年輕人,常年出沒在黑夜的街頭,用偷來的噴漆罐和顏料在牆壁上寫出警世格言。為了逃避警察及霸佔地盤,他們給自己設計一個綽號,再加上自家門牌,如Taki 183、Julio 204、Joe 182等,塗鴉者身份的神秘色彩便成為了另一特色。

今日,神秘派宗師便是自稱「藝術恐怖分子」的Banksy,據說至今仍沒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然而其低調神秘的個性,反而使他更具魅力。

七十年代初期,writers開始在字型上鑽研,相繼出現了多種技巧,如T-Up指只作鈎邊而不上色或上單色的簡單塗鴉。有些則喜歡於底色加添閃光或彩斑的小花樣,叫作designs;上色和design後,再鈎一次邊,為作品修整輪廓,叫final outline。當時最廣為人知的風格是Wild Style,指一種字母之間互相串聯、字型扭曲、色彩絢麗的風格。這時候亦開始出現立體字,由塗鴉藝術家Phase 2最先使用。


是次展出邀請了三位橫跨七、八十年代的塗鴉藝術家Phase 2、PartOne及Seen為展覽重繪舊作,其中最重要的是Phase 2將1980年創作的第一列紐約地鐵塗鴉重呈觀眾眼前。Sacramone說︰「塗寫列車是塗鴉的另一關鍵要求。塗鴉的目的是被看見,遍及整個紐約市的地鐵系統便是最佳的流動畫布。」當塗鴉者將這個城市的主要地鐵線路都塗過時,稱為All City。writers之間很喜歡burn,即「較勁」。當作品被清除或被對手的圖案覆蓋了,叫作Buff。當時紐約的地下文化活躍、刺激,加上市長Lindsay對塗鴉採取放任態度,使之得以壯大發展。




走進建制、走進商業

塗鴉真正走出紐約,則要歸功Henry Chalfant所拍攝的紀錄片《Style Wars》。影片將紐約的塗鴉藝術及塗鴉者一爭高下的情況帶到歐洲,歐式塗鴉因而在各大城市發展起來。此為上世紀八十年代,如昔日的柏林圍牆便是世界上最長的塗鴉牆。歐式和美式塗鴉又有甚麼分別?Sacramone指︰「歐洲青年受漫畫影響較深,他們的塗鴉更傾向圖像化,技藝高超的,有極深厚的索描和繪畫功底。」那,塗鴉和壁畫又有何分別呢?Sacramone的觀察是,當年的拉丁移民及今天崛起的塗鴉城市,都是南美拉丁民族,這和他們悠久的壁畫歷史不無關係。但傳統壁畫多是為歌功頌德,而塗鴉的精神則是反建制、反社會,非法的。

原來,早在七十年代便有畫商盯上這盤「非法的、反建制」的塗鴉生意,1978年的紐約下城區的Fashion Moda及Fun兩家畫廊,便打正旗號經商塗鴉藝術。八十年代,在紐約及荷蘭收藏家的支持下,塗鴉首次堂堂正正走進美術館,並在藝術市場上佔一席位,其中最耀眼的,是年輕藝術家Jean-Michel Basquiat。這位以Samo (即Same Old Shit) 署名的塗鴉藝術家與眾不同之處就在於,別人將塗鴉當作發洩工具,他卻視之為嚴肅的作品,並像傳統繪畫一樣簽上名字。「但Basquiat不能算是真正的writer,因為他從未塗寫過列車,這是塗鴉最嚴謹的定義。藝術界當他是writer,因為他的確受到當時城市邊緣文化的爆發力影響,但他在街頭巷尾寫下來的是優美的詩句、深奧的哲語。」雖然Basquiat的定位或有爭議,但他作品的天價確實將塗鴉藝術帶進商業建制之內。

今天,塗鴉到處可見,都市文化的主、次之分亦日漸模糊。塗鴉和當代藝術、時裝、音樂、科技產品等跨界合作已是平常事,如果你沒有一個名牌塗鴉手袋,你總有一雙塗鴉球鞋吧?﹗

圖片說明︰

1. bruce999 :: 九龍皇帝曾灶財墨寶
2 - 3 & 5 :Exhibition view, Fondation Cartier, Born in the Streets – Graffiti
4. Vitche, Sao Paulo, 2006 ©

9 December 2009

超現實影像及錄像展

文字 / 丁燕燕
相片提供 /巴黎龐畢度中心
原文刊載於「明日風尚」2009年12月號

剛於龐畢度中心開幕的超現實主義影像展集合了來自Man Ray、Hans Bellmer、Claude Cahun、Raoul Ubac、Jacques-Andre Boiffard及Maurice Tabard數位大師的四百多件攝影及短片作品,進一步解剖超現實主義藝術家們如何利用視覺影像的魔幻能量,創作既嬉戲又詭異的視覺效果。這些作品大部份是為藝術雜誌、藝術家作品結集、廣告、集體攝影等目的而創作的。例如他們喜愛以snapshots的方法拍攝集體照,甚至開設攝影攤位為客人拍攝「猜猜這是誰」照片。另一個方式是無聊劇場(Pointless Theatre),以滑稽、色情、胡弄等風格拍攝多個系列「無厘頭」照片,這亦是超現實主義很重要的風格。透過對影像的扭曲、挪用,或製作過程的移形換影,如雙曝光、日光曝曬等化學玩意,藝術家們不斷擴張影像的可能性,挑戰想像力之餘,把傳統視感語言的權威性、真實性瓦解得肢離破碎。

除了大師級藝術家如Luis Buñuel、Man Ray及Germaine Dulac的多部短片作品, 還有Paul Eluard、André Breton、Antonin Artaud及George Hugnet等著名知識份子從未公開過的攝影作品。


The Subversion of images – Surrealism, images and film
巴黎龐畢度中心
2009年9月23日至2010年1月22日

Caption:
Man Ray, Lee Miller, 1929. Gélatino-argentique, tirage d’époque
23 x 17,8 cm. Lee Miller Archives, Chiddingly. © Adagp, Paris 2009. © Man Ray Estate/ The Penrose Collection, England, 2009. © MAN RAY TRUST/ADAGP, Paris 2009

Jacques-André Boiffard, Sans titre, 1929. Gélatino-argentique, tirage d’époque
23 x 16,7cm. Centre Pompidou, Musée national d’art moderne. DR © Collection du Centre Pompidou, Paris, Diffusion RMN.Photo : Bertrand Prévost.

1 December 2009

Jenny Holzer

文字 / 丁燕燕
相片提供 / 瑞士巴塞爾Fondation Beyeler
原文刊載於「明日風尚」2009年12月號

擅長運用科技、解密資訊、LED 燈光作為創作媒介的美國藝術家Jenny Holzer正於瑞士巴塞爾Fondation Beyeler舉行她的首個瑞士美術館展。Jenny Holzer常借用不特定人物的口來說出煽情、沒有章法的文字內容,以之檢視語言的力量。除了經常引用的書寫諺語外,她還喜歡融合簡約派藝術與廣告共通的工業材料的效果,形成大眾藝術的創新風格。她的作品長期於古根漢美術館和紐約當代藝術博物館展出,近年,集中創作大型的戶外詩文投影,還有掛在曼哈頓街道上匿名的海報,體育場上的電子公告等。

是次巴塞爾展示,回顧了藝術家由七十年代至今的主要文本投影作品、裝置作品及部份首次在歐洲展出的繪畫、雕塑、LED裝置作品等。貫徹Jenny Holzer的創作風格,巴塞爾市內多個地點、以及周邊城市及蘇黎世共同參與,讓藝術家在多個地點作為公共藝術創作。此外,展覽還延伸至虛擬空間,讓公眾參與,透過手機傳送文字,啟動Jenny Holzer的LED詩文裝置。

Jenny Holzer
瑞士巴塞爾Fondation Beyeler
2009年11月1日至2010年1月24日

Caption:
Basel Bahnhof, November 5 – 8, 2009. Truisms © 2009 Jenny Holzer, Photo: Serge Hasenböhl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