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December 2009

展出六十年代

文字 / 丁燕燕
相片提供 / 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London
原文刊載於「明日風尚」2009年12月號

站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回望上世紀六十年代,除了Swinging、迷你裙、反戰、婦解等新時代的信仰標籤外,我們還要加上最重要的一個字︰Pop。流行文化於六十年代的西方國家爆發,跟「零用錢」這個新名詞緊緊相扣。隨著社會於戰後重建及經濟進入收成期,這批嬰兒潮出生的新一代亦步入青少年階段,他們是第一代擁有「閒錢」及「閒時」的,亦是流行文化的最大消費者。流行音樂、潮流雜誌、商業電影、時裝、電視、廣告,甚至零食,都是衝著他們的口袋而來,世界彷彿是為他們而轉動的。

六十年代的倫敦,是新流行文化的締造及消耗場。現正於倫敦國家俏像博物館 (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舉行的「Beatles to Bowie – The 60s exposed」展覽,便以流行音樂為軸心,展示影像、音樂、時裝及現場演出如何炮製一代巨星,而這些流行偶像及樂隊又如何創造了Swinging London,並以音樂改變了世界。披頭四、滾石樂隊、The Kinks、The Who、Billy Fury、Marianne Faithfull及David Bowie等關鍵人物紛紛亮相,透過150幅攝影作品及150件流行商品,如唱片封套、樂譜、雜誌等,演繹了一個時代的價值觀。

跨越整整十個年頭的潮流筆記簿,當中披頭四與滾石樂隊之間的火藥味至今依然感受得到。展覽中,我們看到他們如何形象百變,時刻保持新鮮感,爭相找來攝影大師如Cecil Beaton及Norman Parkinson等,協助他們攝製宣傳影像。著名攝影師Bill Orchard是披頭四當年的隨團攝影師,他形容那是「搖滾攝影的黃金年代」。未有狗仔隊的時候,超級偶像反而自費聘請攝影師,並因有跟身攝影師而自豪,Orchard憶述說︰「我們就如貼身飾物一樣,還要是名牌的他們才肯要。」如此親密的接觸,亦為攝影師帶來創作靈感,一種有市場價值的新攝影手法Photo-essay誕生。Don McCullin為 當年尚未走紅的Marc Bolan創作了第一輯Photo-essay (1962),1966年則有Colin Jones為樂隊The Who拍攝的彩色Photo-essay。這種說或故事或表達深層情緒的相片特輯,是最有力的形像塑造工具,偶像商品從來就是感性消費﹗

除了部份經典照片外,是次展覽還包括了過百幀從未公開過的相片,如披頭四於1963年為《Boyfriend》雜誌拍攝的一系列照片、美國歌手Jimi Hendrix於1967年到倫敦演出時拍下的特寫。兩批相片均由當紅攝影師Fiona Adams操刀,Adams是披頭四至愛的攝影師之一,她最為人熟知的作品,便是1963年的「跳躍披頭四」,亦即是樂隊《Twist and Shout》EP大碟的封套照片。Fiona Adams和Philip Townsend等當年屬於新冒起的年輕攝影師,他們以大膽、前衛的青春派作風挑戰前輩大師,而大師們亦努力update自己,貼近年輕人的心態。

流行音樂與電影關係密切,Cliff Richard是六十年代初最受歡迎的年輕偶像之一,他的電影主題曲如Expresso Bongo及A Voice in the Wilderness 都高據流行音樂榜首,而影星出身的Anthony Newley索性轉行當歌手,名曲Do You Mind、Why等紅極一時。此為1960年,亦是第一本高質素青年雜誌《Honey》的創刊年份,雜誌攝影師Tom Blau邀得Anthony Newley、Adam Faith等歌手亮相雜誌。當年的音樂報章還有《New Musical Express》、《Melody Maker》等,潮誌則如《Fabulous》、《Rave》,它們均成為一眾偶像、攝影師的競技場。

當年在倫敦Carnaby Street上碰到偶像的機會相當高,這條時裝街示範了歌手偶像如何締造潮流。為Bob Dylan的The Times They Are A-Changin' (1966) 唱片拍攝封套的攝影師Barry Feinstein便在這條街上拍到Dylan試鞋的相片。早一年,《Fabulous》雜誌請來David Bowie與名模Jeanette在Carnaby Street拍攝封面故事。時裝與音樂的結合,可在1964年《Woman's Own》雜誌特刊得到印證,該雜誌喜歡邀請流行樂隊如The Dave Clark Five、Peter and Gordon及滾石等與名模們拍攝寫真。而當年Cilla Black的百摺迷你裙更成為一個年代的標誌。

六十年代末是反叛、性、反戰、創新的時代。Pink Floyd於1967年發表了他們的第一張唱片The Piper at the Gates of Dawn,攝影師Vic Singh以新鏡頭技術拍攝影像重疊的唱片封套。暴力、越戰、甘迺迪被槍擊、社會運動、婦解運動等引來社會的動盪不安,英倫偶像樂隊亦作出回應。滾石發表了Beggar's Banquet大碟,描繪了一片頹廢景象。披頭四的最後大碟Abbey Road,由Iain Macmillan拍攝,留著長髪的四位成員從錄音室走出來,蠻富象徵意義,樂隊亦於次年解散。1969年的登陸月球啟發了David Bowie的大碟Space Oddity,並首次登上流行音樂榜首,隨後的十年,成為了Bowie、Marc Bolan、Glam Rock等的年代。


或許,六十年代叫人懷緬或想像的,正是那一股充滿朝氣活力的青春味,那種由年輕人當家作主、有話要說的早熟和衝動,那彷彿是一個永不衰老的年代。


Beatles to Bowie – The 60s exposed
2009年10月15日至2010年1月24
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London

Caption:
The Beatles, 1963 (jumping shot), Photograph: Fiona Adams
The Who, 1966, Photograph: Colin Jones/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London
Cilla Black, 1965, Photograph: Robert Whitaker
Pink Floyd, cover of their debut album Piper at the Gates of Dawn, 1967
Photograph: Vic Singh
David Bowie, 1966. Photograph: David Wedgbury/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London

19 December 2009

艾末末 -- 真對不起

文字 / 丁燕燕
相片提供 /德國慕尼克Haus der Kunst美術館
原文刊載於「明日風尚」2009年12月號



作為中國當代藝壇中最敢言的一位,艾未未透過藝術創作來評判社會政治,向攬權者的霸道、不負責任提出控訴,亦為受欺壓的弱勢社群抱不平。正於德國慕尼克Haus der Kunst舉行的個展,艾未未以「真對不起 (So Sorry)」作為題目,諷刺政客、有權有勢的人如何以不誠不實的一句「真對不起」來為自己的過錯敷衍了事,然而造成的傷害是無法彌補的,道歉變成了推卸責任的手段。展出作品中最為震撼的是在美術館外牆由九千個書包堆砌而成的四川媽媽的句子︰「她在這個世界上開心地生活過七年」。另一件新作名為「Soft Ground」,藝術家根據展場地板的花紋模樣,請河北省某織布廠以最傳統的方法編製了軟地毯。還有艾未未把建築地盤拾回來的古木頭變成的新作品。整個展覽中,艾未未把「建設」與「破壞」之間那微微一線勾了出來,中國的現代化就是一個史上最殘暴的摧毀過程。砸了新石器時代的石瓮又怎麼樣?把古廟拆了又怎麼樣?把傳統文化扭曲、輾碎,是我們這個年代的把戲,艾未未以身作則,先來一個暴戾的示範﹗喔,我做錯了嗎?真對不起﹗

So Sorry
德國慕尼克Haus der Kunst美術館
2009年10月12日至2010年1月17日

Caption:
Ai Wei Wei, Remembering (She lived happily for seven years in this world), 2009.© Ai Weiwei
Ai Weiwei, Dropping a Han dynasty urn, 1995.© Ai Weiwei

18 December 2009

之所以塗鴉

文字 / 丁燕燕
相片提供 / Fondation Cartier pour l'art contemporain
原文刊登於香港經濟日報文化版 2009年12月16日


引言

「塗鴉」兩個字在中國書法中,以「某某塗鴉」代替「某某題」,以示謙卑;而「Graffiti」則源自希臘文graphein,即「書寫」的意思。狹義上說,塗鴉指的是非法在牆壁上塗寫帶有政治訴求的字句,所以塗鴉者被稱為「writer」,而非「artist」。在香港,最貼近這個定義的,曾灶財是也。



紐約地下藝術

「塗污」也好,「創作」也好,塗鴉都是當代次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環。有年輕人的地方,就有塗鴉,因為它帶有強烈的反叛色彩和發洩傾向,有反傳統、反社會的精神。我們所認知的現代塗鴉與Hip Hop文化一樣,始自六十年代的紐約市郊 Washington Heights及Bronx這兩個黑人及拉丁移民雜居的地帶,那裡到處可見歪歪斜斜的幫派符號,混雜著「廁所文學」似的猥褻圖案。



現正於巴黎卡地亞當代藝術中心舉行的「Born in the Streets – Graffiti」展覽,便以追溯塗鴉的歷史為目標。美籍策展人Leanne Sacramone指,真正意義上的塗鴉藝術家與當時的幫派無關,他們是一些來自社會底層,有想法、有才華的年輕人,常年出沒在黑夜的街頭,用偷來的噴漆罐和顏料在牆壁上寫出警世格言。為了逃避警察及霸佔地盤,他們給自己設計一個綽號,再加上自家門牌,如Taki 183、Julio 204、Joe 182等,塗鴉者身份的神秘色彩便成為了另一特色。

今日,神秘派宗師便是自稱「藝術恐怖分子」的Banksy,據說至今仍沒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然而其低調神秘的個性,反而使他更具魅力。

七十年代初期,writers開始在字型上鑽研,相繼出現了多種技巧,如T-Up指只作鈎邊而不上色或上單色的簡單塗鴉。有些則喜歡於底色加添閃光或彩斑的小花樣,叫作designs;上色和design後,再鈎一次邊,為作品修整輪廓,叫final outline。當時最廣為人知的風格是Wild Style,指一種字母之間互相串聯、字型扭曲、色彩絢麗的風格。這時候亦開始出現立體字,由塗鴉藝術家Phase 2最先使用。


是次展出邀請了三位橫跨七、八十年代的塗鴉藝術家Phase 2、PartOne及Seen為展覽重繪舊作,其中最重要的是Phase 2將1980年創作的第一列紐約地鐵塗鴉重呈觀眾眼前。Sacramone說︰「塗寫列車是塗鴉的另一關鍵要求。塗鴉的目的是被看見,遍及整個紐約市的地鐵系統便是最佳的流動畫布。」當塗鴉者將這個城市的主要地鐵線路都塗過時,稱為All City。writers之間很喜歡burn,即「較勁」。當作品被清除或被對手的圖案覆蓋了,叫作Buff。當時紐約的地下文化活躍、刺激,加上市長Lindsay對塗鴉採取放任態度,使之得以壯大發展。




走進建制、走進商業

塗鴉真正走出紐約,則要歸功Henry Chalfant所拍攝的紀錄片《Style Wars》。影片將紐約的塗鴉藝術及塗鴉者一爭高下的情況帶到歐洲,歐式塗鴉因而在各大城市發展起來。此為上世紀八十年代,如昔日的柏林圍牆便是世界上最長的塗鴉牆。歐式和美式塗鴉又有甚麼分別?Sacramone指︰「歐洲青年受漫畫影響較深,他們的塗鴉更傾向圖像化,技藝高超的,有極深厚的索描和繪畫功底。」那,塗鴉和壁畫又有何分別呢?Sacramone的觀察是,當年的拉丁移民及今天崛起的塗鴉城市,都是南美拉丁民族,這和他們悠久的壁畫歷史不無關係。但傳統壁畫多是為歌功頌德,而塗鴉的精神則是反建制、反社會,非法的。

原來,早在七十年代便有畫商盯上這盤「非法的、反建制」的塗鴉生意,1978年的紐約下城區的Fashion Moda及Fun兩家畫廊,便打正旗號經商塗鴉藝術。八十年代,在紐約及荷蘭收藏家的支持下,塗鴉首次堂堂正正走進美術館,並在藝術市場上佔一席位,其中最耀眼的,是年輕藝術家Jean-Michel Basquiat。這位以Samo (即Same Old Shit) 署名的塗鴉藝術家與眾不同之處就在於,別人將塗鴉當作發洩工具,他卻視之為嚴肅的作品,並像傳統繪畫一樣簽上名字。「但Basquiat不能算是真正的writer,因為他從未塗寫過列車,這是塗鴉最嚴謹的定義。藝術界當他是writer,因為他的確受到當時城市邊緣文化的爆發力影響,但他在街頭巷尾寫下來的是優美的詩句、深奧的哲語。」雖然Basquiat的定位或有爭議,但他作品的天價確實將塗鴉藝術帶進商業建制之內。

今天,塗鴉到處可見,都市文化的主、次之分亦日漸模糊。塗鴉和當代藝術、時裝、音樂、科技產品等跨界合作已是平常事,如果你沒有一個名牌塗鴉手袋,你總有一雙塗鴉球鞋吧?﹗

圖片說明︰

1. bruce999 :: 九龍皇帝曾灶財墨寶
2 - 3 & 5 :Exhibition view, Fondation Cartier, Born in the Streets – Graffiti
4. Vitche, Sao Paulo, 2006 ©

9 December 2009

超現實影像及錄像展

文字 / 丁燕燕
相片提供 /巴黎龐畢度中心
原文刊載於「明日風尚」2009年12月號

剛於龐畢度中心開幕的超現實主義影像展集合了來自Man Ray、Hans Bellmer、Claude Cahun、Raoul Ubac、Jacques-Andre Boiffard及Maurice Tabard數位大師的四百多件攝影及短片作品,進一步解剖超現實主義藝術家們如何利用視覺影像的魔幻能量,創作既嬉戲又詭異的視覺效果。這些作品大部份是為藝術雜誌、藝術家作品結集、廣告、集體攝影等目的而創作的。例如他們喜愛以snapshots的方法拍攝集體照,甚至開設攝影攤位為客人拍攝「猜猜這是誰」照片。另一個方式是無聊劇場(Pointless Theatre),以滑稽、色情、胡弄等風格拍攝多個系列「無厘頭」照片,這亦是超現實主義很重要的風格。透過對影像的扭曲、挪用,或製作過程的移形換影,如雙曝光、日光曝曬等化學玩意,藝術家們不斷擴張影像的可能性,挑戰想像力之餘,把傳統視感語言的權威性、真實性瓦解得肢離破碎。

除了大師級藝術家如Luis Buñuel、Man Ray及Germaine Dulac的多部短片作品, 還有Paul Eluard、André Breton、Antonin Artaud及George Hugnet等著名知識份子從未公開過的攝影作品。


The Subversion of images – Surrealism, images and film
巴黎龐畢度中心
2009年9月23日至2010年1月22日

Caption:
Man Ray, Lee Miller, 1929. Gélatino-argentique, tirage d’époque
23 x 17,8 cm. Lee Miller Archives, Chiddingly. © Adagp, Paris 2009. © Man Ray Estate/ The Penrose Collection, England, 2009. © MAN RAY TRUST/ADAGP, Paris 2009

Jacques-André Boiffard, Sans titre, 1929. Gélatino-argentique, tirage d’époque
23 x 16,7cm. Centre Pompidou, Musée national d’art moderne. DR © Collection du Centre Pompidou, Paris, Diffusion RMN.Photo : Bertrand Prévost.

1 December 2009

Jenny Holzer

文字 / 丁燕燕
相片提供 / 瑞士巴塞爾Fondation Beyeler
原文刊載於「明日風尚」2009年12月號

擅長運用科技、解密資訊、LED 燈光作為創作媒介的美國藝術家Jenny Holzer正於瑞士巴塞爾Fondation Beyeler舉行她的首個瑞士美術館展。Jenny Holzer常借用不特定人物的口來說出煽情、沒有章法的文字內容,以之檢視語言的力量。除了經常引用的書寫諺語外,她還喜歡融合簡約派藝術與廣告共通的工業材料的效果,形成大眾藝術的創新風格。她的作品長期於古根漢美術館和紐約當代藝術博物館展出,近年,集中創作大型的戶外詩文投影,還有掛在曼哈頓街道上匿名的海報,體育場上的電子公告等。

是次巴塞爾展示,回顧了藝術家由七十年代至今的主要文本投影作品、裝置作品及部份首次在歐洲展出的繪畫、雕塑、LED裝置作品等。貫徹Jenny Holzer的創作風格,巴塞爾市內多個地點、以及周邊城市及蘇黎世共同參與,讓藝術家在多個地點作為公共藝術創作。此外,展覽還延伸至虛擬空間,讓公眾參與,透過手機傳送文字,啟動Jenny Holzer的LED詩文裝置。

Jenny Holzer
瑞士巴塞爾Fondation Beyeler
2009年11月1日至2010年1月24日

Caption:
Basel Bahnhof, November 5 – 8, 2009. Truisms © 2009 Jenny Holzer, Photo: Serge Hasenböhler

28 November 2009

嚴培明 – 專訪

InitiArt Magazine

嚴培明,中國最有才華的油畫家之一,以一系列黑色碳熏質感人物肖像享譽藝術界。八十年代他遠赴歐洲,現定居第戎。嚴培明畫藝獨特,筆觸鋒利而細微,遠觀如同一氣呵成。他的作品通常尺寸巨大,黑白構圖中凸現紋理細膩的質感。今天,我們與嚴培明閒話家常,當然還有藝術。



丁 – 丁燕燕 (Initiart Magazine)
嚴 – 嚴培明


丁︰你在巴黎和Dijon 的兩個畫室是怎樣運作的?

嚴︰巴黎的畫室現在很少去,我還是比較喜歡在這裡工作,這個畫室已十三年了,很安靜。藝術家的工作一定會跟他的環境而有所改變。

丁︰Dijon這個地方感覺如何?

嚴︰很多藝術家都住在巴黎,我這人比較安靜,不需要住在羅浮宮或龐畢度隔壁,我覺得這裡挺好的。

丁︰這裡畢竟是藝術外圍,不會很寂寞嗎?

嚴︰我這人就是個很寂寞的人,那也無所謂,整天就是跑到畫室來。有甚麼事情我也可以很快地跑到巴黎去,火車只需要一個半小時。

丁︰為什麼到Dijon?

嚴︰那時候是學生時代,剛到法國時,他們叫我到Dijon 這一家語言學校學法語,後來就在這裡的美院學美術,畢業後跟幾個同學一起租了畫室,開始安定下來,畫畫也做了些展覽。

丁︰是甚麼動力把你帶到法國來的?

嚴︰到法國就是想畫畫。那是1980年,我剛二十歲,國內也剛開放,我是第一批出來,比所有藝術家都早,而且是最年輕的一個。因為那時候在國內的環境氣候… 對於一個想學藝術的人,你會想像法國就是一個藝術殿堂,很多想像,很多期待,理論、展覽、氣候、生態等都不一樣。就像你,為什麼你要跑到法國來?就是一個冒險家的生活。

丁︰出國前已然開始畫畫了嗎?

嚴︰我高中畢業後就出來了,沒有在國內上過美院,正式的藝術教育是從法國開始的。之前都是跟大家,都是自學的。

丁︰有學過國畫嗎?

嚴︰有學過一點,出國前學了五個月。

丁︰為什麼出國前跑去學國畫呢?

嚴︰因為出國的話,對這種東西應該有點掌握。

丁︰用得著嗎?

嚴︰應該沒有。但我這幾年有開始畫了很多水彩作品,都是黑白的,很大的作品。

丁︰剛來的時候心態、感覺是怎樣?

嚴︰我們這一代人,剛出來的時候都是要靠自己養活自己,自存自力,有能力的就留下來,沒能力的,就回去。

丁︰那你是怎樣生活的?

嚴︰半工半讀,和大家一樣。在一家中餐廳打工。現在餐館還在,但老闆換了。

丁︰剛到法國時,最大的衝擊是甚麼?

嚴︰那時候一心就想上美院,拿到文憑。美院畢業後,最大的動力就是要找到一個工作室,找到了工作室,就在那裡畫畫,畫了一些畫後就找機會辦展覽。就說,每個階段都會有不同的激情,都是一步步來的。

丁︰那時候接觸到的,跟在國內時的藝術認知應該很不一樣。

嚴︰我接觸的全部都是歐洲的藝術圈子,這裡也有一個藝術中心,展出很多美國、德國的藝術家,在巴黎也接觸到很多新藝術。

丁︰最好的藝術家朋友有些甚麼人?

嚴︰剛來的時候是自己一個人,到八十年代末黃永砅、楊詰蒼他們來了,就跟他們交往密切。在這以前,都是一些歐洲人。

丁︰例如呢?

嚴︰我跟Daniel Buren是很好的朋友,還有Sarkis,Bernard Frize、Olivier Mosset等都是我很好的朋友,現在大家都很忙。

丁︰三十年前大家都很在拼出頭……

嚴︰他們都已經出頭了。那時我是剛剛起步,Buren是我88年時在巴黎的l'Institut des hautes études en arts plastiques de Paris進修時的老師。

丁︰第一個展覽是在怎樣的情況下發生的?

嚴︰第一個比較像樣的展覽是88年在Musée d’Art Moderne de la ville de Paris的一個群展 « Ateliers 88 »,之前都是在Dijon附近的展覽,我完全是以農村包圍城市的。哈哈哈…… 後來是91年在巴黎Anne de Villepoix 畫廊裡舉行的個展,大概從那個時候開始比較順利。中間有換過一家畫廊,叫Galerie Durand-Dessert,八十年代很有名的畫廊,後來關閉了。因為他對藝術家不感興趣,搞當代藝術家但不喜歡跟藝術家打交道的話,就不可能辦下去的。我現在合作的畫廊就只有兩家,一個是意大利畫廊,一個是美國畫廊,兩個畫廊已經夠了。以前有七、八家畫廊,很累的。現在比較安靜下來。

肖像

丁︰你是一直畫肖像的嗎?

嚴︰是,我在中國時就是開始畫肖像的,一般中國人學畫畫都是從肖像開始,素描、油畫、石膏。

丁︰選擇畫肖像是不是因為人對你來說特別有感覺?

嚴︰為藝術永遠面對著人,肖像就是一面鏡子,它會反射一些東西給我們的。我的作品求遠是以人為主的,是最基本的東西。你叫我去畫抽像畫,我是畫不來的,我對人比較感興趣。

丁︰這是一次畫畢卡索嗎?為什麼要畫畢卡索?

嚴︰對,第一次畫Picasso。畢卡索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藝術家,這也是我想開始的一個新系列,一個關於藝術家的系列。兩年前我有畫過Giacometti,也畫了一些自畫像,我也是藝術家,還有Olivier Mosset。

丁︰我跟Olivier Mosset不是太熟悉,但我記得他整天笑哈哈,這個表情我從來沒有見過。

嚴︰我畫的時候肯定會改變一下,把他憂鬱的一面畫出來。

丁︰為甚麼?

嚴︰悲哀一點比較有趣。

丁︰為什麼要挑選畢卡索的這個圖像呢?它有甚麼特別喜引你的地方?

嚴︰這是六十年代末的畢卡索,這是我看這的一些畢卡索的紀錄片,它是一本雜誌的面封,我把它放在一邊,放了幾個月,看著看著,就有感覺。

丁︰他的眼神很凌厲,嘴角又是欲言又止的。

嚴︰畢卡索是一個很狡猾的藝術家。

丁︰相對Matisse,你還是比較喜歡畢卡索?

嚴︰對,畢卡索他有一種鬥牛士的精神。Matisse 完全是很優雅,很法國,構圖、筆觸很講究,用色很鮮艷,很理智的,對比色,甚麼的。畢卡索他是不在乎這些的,他是隨心所欲,他的用色也是一畫就上去了,不講究的。

丁︰你的顏色和筆觸就是你風格上最大的特色,一看就知道是你的。

嚴︰對。因為如果你沒有自己的想法的話,你很難形成自己的東西。

丁︰接下來還會畫誰呢?

嚴︰還不知道。可能會畫自己。

丁︰畫自己有甚麼感覺?

嚴︰藝術家永遠是自戀的,自畫像也是一個永恆的主題。我想大部份畫家都畫過自己。

丁︰畫自己時有沒有一種自我审視、自我批判的精神?

嚴︰我的自畫像一般都是比較悲慘,比較沉默,也有點驕傲。

丁︰在羅浮宮的展覽為什麼要畫自己想像中的遺容?

嚴︰這個題目是「蒙那麗莎的葬禮」,蒙那麗莎是西方藝術的一個典型的肖像,我想透過她變成自己的故事。我用的是父親和兒子的關係,從藝術史的故事,我的故事,再回到人類最基本的東西。

丁︰畫自己死了後的樣子呢?

嚴︰當然這永全是想像的,故事而已。而且死亡這個主題在藝術上永遠都不會錯的,不會消失的。

丁︰那父親對你來說代表了甚麼?

嚴︰我就是想透過父親和我來代表全世界的父、子關係,就是父親看到自己的兒子死亡的悲慘故事。

丁︰那母親呢?母親看見小孩的死亡,就像聖母,Pietà聖殤在西方藝術傳統裡也是一個很最重要的主題。

嚴︰聖母明年就會畫,明年有個展覽會畫聖母。

丁︰你有沒有畫過你母親?

嚴︰從來沒有。

丁︰為什麼?

嚴︰還不是時候吧。明年可能會開始畫母親。

丁︰除了蒙那麗莎外,你好像沒有畫過女人。

嚴︰有是有,不多。

丁︰會畫女藝術家嗎?

嚴︰可能會吧。

丁︰「葬禮」代表的過去,還是回到根源、回到起點?

嚴︰「葬禮」就是把蒙那麗莎埋葬了,因為她永遠是一個謎,就是死亡一樣,同是一個謎。有這麼多的人畫過蒙那麗莎,但都不是都蒙那麗莎展示在一起的,我是第一個在羅浮宮裡展示我的個人版本蒙那麗莎,所以,中間有很大區別。

丁︰那就是說,你是完全因為這個展覽才構思這些作品的。

嚴︰當然。我的每一個展覽都是新的主題、新的作品。三十年來都是這樣。

丁︰有在準備甚麼展覽嗎?

嚴︰在北京的尤倫斯藝術中心有個個展,叫「童年的風景」,十月十日就結束了。全新的作品。是北京一家醫院的小孩的肖像,他們給了我很多資料,畫在透明綢布旗子上,有三十四個孤兒,旗子立在旗竿上,還有風,在很大的場館裡隨風飄揚。

丁︰為什麼會想到用這樣的展示方式?

嚴︰這是配合空間處理,因為尤倫斯的空間很大,72米長,62米闊,十多米高,很難控制,所以想到這樣的一個方法,用一個很簡單、透明的方法,把整個尤倫斯很美的空間展示出來。

丁︰用這樣的風格畫藝術家、政治家,跟畫小孩感覺不是很不一樣嗎?

嚴︰很不一樣。我也有畫過很多小孩。每一次畫小孩,有一種感覺,就是生命的肯定,年青一代的生命。畫北京的孤兒,都是被父母抛棄的小生命,很悲慘的故事。


顏色

丁︰顏色是甚麼?

嚴︰顏色…… 我以前也曾經畫過一些顏色的,但不多。大部份都是黑白的。

丁︰為什麼呢?

嚴︰因為黑白的比較有一個自己的天地,藝術家永遠都是找尋自己的一片天地吧。黑白比較適合我的繪畫語言。人比較簡單、直接,也更真實一點。

丁︰比較接近你想表逹的情緒。

嚴︰對。

丁︰畫人像,人物的真實性比較重要,然後顏色方面的處理就可以比較簡化、抽像嗎?

嚴︰我是對簡化的東西感興趣,因為畫肖像時,除消顏色就完全變成另一樣東西,跟現實有點脫離。

丁︰你看到的世界不會是黑白的吧?

嚴︰沒有,我還沒有色盲。哈﹗

丁︰以前曾經畫過一些紅、白的作品,為什麼要用紅色而不用其他的?

嚴︰因為紅色比較強烈,是最快走進視覺,它有危險、警惕。

丁︰那你怎樣看「繪畫已經死亡」的這個說法呢?

嚴︰我想也不可能吧。因為,每個藝術家的感覺都不同,這是材料的問題。我從小就喜歡畫畫的,這是不會改變的。繪畫的誕生就是跟著人類的誕生開始,所以我認為繪畫是不可能死亡的。

丁︰你怎樣看當代藝術?

嚴︰我是很開放的,我也看很多展覽,當然攝影、錄像等都是受繪畫的影響。當代藝術五花八門,甚麼都有。以前還有甚麼流派,現在就是個人性為主,表現個人情感、興趣、媒介等。

丁︰藝術市場對你有甚麼影響?

嚴︰沒有,現在經濟危機對我本人沒有任何影響。之前也沒有,我本人對市場不太感興趣,我的生活很簡單,畫室還是一個破破爛爛的。就說,藝術家就要像一個藝術家。

丁︰安心地工作?

嚴︰藝術家要知道自己所追求的東西,所需要的東西。跟市場完全是兩回事情。

丁︰有沒有估計過到目前為止,一共畫了多少作品?

嚴︰還沒有估計出來,幾百張大概有。現在的作品都有存記錄,以前的還在整理。

丁︰你記得大概是那一個時候開始擺脫了年輕藝術家的那種焦慮、不安,對自己的作品不肯定的狀態?

嚴︰我從來沒有擺脫過。我天天都在懷疑自己,思考作品,這也是個前進的動力。但當然我也是肯定自己,朝著自己的方向走。我是心情天天不好的人,比較憂鬱,我最感興趣的是人類的悲劇。

丁︰跟你的生活經驗有關嗎?

嚴︰沒甚麼吧。憂鬱比較有趣吧,我們沒有必要把故事講得美好吧,就像悲慘的電影會更刺激一點。

丁︰聽音樂嗎?

嚴︰不聽,畫室裡只有一個收音機,聽聽法國新聞。

丁︰畫畫只是一個靜思的過程。

嚴︰對。

丁︰看電影嗎?

嚴︰電影喜歡看。

丁︰特別喜歡看些甚麼電影?

嚴︰像Hitchcock,比較神秘、悲慘的電影。還有Woody Allen,他的對話很棒,很安靜,都是對話和影像。還有查別靈。

丁︰也是沒有對白。

嚴︰他的表情、技巧,他都不需要語言。在那個無聲電影時代,他要在別人聽不到的聲音裡,他要有能力表現聲音。

丁︰你的作品也是這樣,用沒有聲音的東西表達一種聲音。那Obama的那作品,它是表達了一種甚麼聲音?

嚴︰Obama他給世界帶來了一個很大的希望,但他也不能改變每個人的命運。他帶來一個希望而已。



嚴培明
1960年生,上海人。1981年移居法國第戎。
主要個展包括「童年的風景」(2009年、北京尤倫斯藝術中心)、「蒙那麗莎的葬禮」(2009年、巴黎羅浮宮)、「Yes」(2009年、美國三藩市)、 「嚴培明與嚴培明」(2008年、意大利Bergamo GAMeC)、「生命的記憶」(2008年、美國愛阿華州Des Moines 藝術中心)、「You maintain a sense of balance in the midst of great success」(2007年、紐約David Zwirner畫廊)、「嚴培明個展」(2007年、意大利米蘭Massimo De Carlo畫廊)、「Execution」(2006年、法國Saint-Etienne現代美術館)等。主要群展包括「畫室88」(1988年,巴黎現代藝術博物館)、運動2(1991年, 蓬皮杜藝術中心)、中國前衛藝術(1993年,柏林、鹿特丹、牛津等)、威尼斯雙年展(1995年)、里昂雙年展(1997年)、光州雙年展(2000年,韓國)、上海雙年展(2000年)、釜山雙年展(2002年,韓國)等國際大展。


圖片說明
The editor with the artist, Yan Pei-Ming, in his atelier. Photo by Alon Chan.
Portraits of Picasso and Mosset. View of artist's studio. Courtesy of the artist..
Self-portrait for Monna Lisa's Funeral in the Musee du Louvre, May 2009. Courtesy of the artist
View of exhibition, The Funeral of Monna Lisa, Musee du Louvre, 2009. Courtesy of the artist.
Exhibition view, Landscape of Childhood, 2009 UCCA. 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UCCA, Beijing.
Pope (2004), oil on canvas, 280 x 240 cm. Courtesy of the artist.
Obama, 2008, oil on canvas, 98.5 x 79 in. 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David Zwirner in New York. © Yan Pei-Ming, ADAGP, Paris, 2008. Photo credit: André Morin
Yan Pei Ming, in front of his black and white version of Mona Lisa in Musee du Louvre, 2009. Courtesy of the artist.

16 November 2009

事物的狀態 – 北京 / 布魯塞爾

文字 / 丁燕燕
圖片 / Palais des Beaux-Arts (BRUSSELS)提供
原文刊載於「明日風尚」2009年11月號


由中國及比利士兩位重要的當代藝術家艾未未及Luc Tuymans 共同策劃的大型展覽「事物的狀態 (The State of Things)」,於比利士藝術博物館 (Palais de Beaux-Art – Bozer) 舉行。兩位藝術家變身策展人,提出了一大堆藝術最基本的問題來考驗二十一世紀新一代藝術家。當我們不再「為藝術而藝術」時,那藝術是為甚麼效勞?難道一直以來,藝術不就是社會的縮影、寫照嗎?在今天一日千里的中國,藝術家們如何自處?如何反思藝術的社會角色與承擔?而在相對精巧小國的比利士,藝術家們又如何面對社會上的種種矛盾與衝擊?展覽希望更具體探討藝術家與藝術工業、藝術品與市場、藝術與社會等多方面的互動關係。「事物的狀態」共邀請了二十四位中國藝術家,包括楊福東、林一林、林天苗、鄭國谷、顏磊等,及二十八位比利士藝術家參與,包括Ann-Veronica Janssens、Wim Delvoye、Ana Torfs、Francis Alÿs等。

像如此大型的交流展,是繼三十年前於巴黎龐畢度中心舉行的城市雙邊展如巴黎 / 紐約 (1977) 及巴黎 / 莫斯科 (1979) 的延續篇,它具有將來式的意味,把視點放到即將成為世界藝術中心的北京和歐洲來。同時,也是再一次反思大型國際展覽的多種可能性和藝術功能。展覽將2010年移師中國展出。

事物的狀態 – 北京 / 布魯塞爾
布魯塞爾Palais des Beaux-Arts
2009年10月18日 – 2010年1月10日

8 November 2009

John Baldessari – Pure Beauty

文字/ 丁燕燕
圖片 / 由Tate Modern提供
原文刊登於「明日風尚」2009年11月號

今年六月於威尼斯雙年展獲頒發「終身成就大奬」的John Baldessari在倫敦泰德現代美術館的個人回顧展又開幕。雖然這不是78歲的Baldessari的首次回顧展,但絕對是最尊貴的一次,因為它將會巡迴至巴塞隆納、紐約大都會美術館,最後再移師家鄉洛杉磯美術館展出。

「Pure Beauty」這個題目叫人會心微笑。由六十年代起即打正旗號「反美學」的老約翰,現在又與觀眾來一次他最愛的「文字遊戲」,擾亂視線。在一次訪問中,Baldessari說︰「藝術創作,熟能生巧。你不需要特意做漂亮、好看的東西,它自然會來的。那幹嘛還要以此為目標?」由繪畫走向以文字為創作元素的概念性作品,「反美學」就是這位藝術史上最重要的概念藝術家的基調,其一目標是反市場、反藝術商品化。如六十年代中期的經典作品「給想賣作品的藝術家的貼士」(Tips for Artists Who Want to Sell, 1960s),Baldessari為藝術市場列出一條清單,如「一般來說,色彩鮮艷的作品比色彩調單、暗淡的更有市場」等,明顯地對當年橫行市場的普普藝術及抽象表現繪畫揶揄一翻。「反美學」就是不想對市場獻媚?「套用Kierkegaard的說法,我的使命是把事情複雜化,讓所有人都感到困難。但我明白這是一個調情遊戲,就像一個女人要扮矜貴,但又不能吓怕所有人,那就沒人追了。」

概念藝術的視覺效果給人沉悶、乏味的感覺,但Baldessari的作品內容郤充滿幽默感,以文字混合影像。他的經典說法是︰「既然藝術就是溝通,那為什麼不老老實實地,以大家都能理解、明白的方法溝通?」文字和相片為什麼不能成為藝術手段?在畫布上寫字還算是繪畫嗎?七十年代時,Baldessari走得更遠。某一天,他在報紙上刊登啟示,他已把1953年至1966年創作的繪畫作品付之一炬。此後,Baldessari開始轉向錄像創作,但保留了他一貫的矛盾、弔詭風格,如「我不會再做悶人的藝術品」(I will not make any more boring Art) (1971),一個多小時的錄像中,他如被罸抄的小學生,在筆記本中一遍又一遍地抄著「I will not make any more boring Art」。

如大部份的藝術家,Baldessari討厭被貼上標籤,尤其是「加州藝術家」這一tag。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事業上,這是破壞多於建設的一道符。「當年,一個洛杉磯的藝術家要在紐約做展覽,往往會被排擠。」餅已被瓜分了,請回老家吧。當市場慢慢轉過頭來青睞Baldessari的作品時,藝術家不忘自嘲一翻,「Embed Series: Ice Cubes: U – BUY BAL DES SARI」便是其中之一,藝術家在冰塊上噴上賣畫廣告。最終,等到八十年代,當他獲得Guggenheim的藝術資助後,他的作品開始被廣泛購藏。此時,他亦開始把目光投向電影劇照,在這些現成物加上Matisse式剪貼。「我對現成影像感興趣,尤其是電影劇照中不知名的演員,因為這些電影片段是我們的集體記憶,而我可以輕易地挪用、扭曲它。」

現時,Baldessari的創作焦點是人體部位剪貼,但這次影像是從各色雜誌、廣告牌、海報等找來,「它們太漂亮,我喜歡極了。」

John Baldessari: Pure Beauty
倫敦泰德現代美術館
2009年10月13日至2010年1月10日

圖片說明︰

1. - 2 Exhibition View, John Baldessari, Pure Beauty, Tate Modern, 2009
3. John BaldessariI promise I will not make any more boring Art1971. Lithograph, composition: 22 3/8 x 29 9/16" (56.8 x 75.1 cm); sheet: 22 7/16 x 30 1/16" (57 x 76.4 cm). Publisher: The Nova Scotia College of Art and Design, Halifax. Printer: Nova Scotia College of Art and Design Lithography Workshop, Halifax. Edition: 50. John B. Turner Fund. © 2009 John Baldessari
4
. John Baldessari Tips for Artists Who Want to Sell, 1966-68. Acrylic on canvas. 68 x 56 1/2 in. (172.7 x 143.5 cm). The Broad Art Foundation, Santa Monica / © John Baldessari
5.Exhibition View, John Baldessari, Pure Beauty, Tate Modern, 2009.

6 November 2009

巴黎 – 倫敦 綠色單車徑

文字 及攝影 / 丁燕燕
原文刊載於「明日風尚」2009年12月號


一條連接巴黎與倫敦的綠色單車徑將於2012年初步落成。這條全程350公里的路線,將由倫敦開始,經過East Sussex、Redhill, Crawley, Heathfield, Newhaven等,然後由Transmanche 渡輪渡過英倫海峽,到達法國國境的Dieppe。法國部份則包括Neufchâtel-en- Bray, Forges-les-Eaux 及 Gournay-en-Bray, 經過Gisors、Gasny 及Cergy-Pontoise 進入巴黎。沿途名勝包括法國Pays de Bray的小山谷、英國Kent的懸崖及無數的歷史古蹟、古教堂、城堡等。此外,一系列的旅遊配套,如酒店、餐廳、觀光導遊、演出、生態之旅等節目,供由遊客選擇。連接機場、火車站的公共交通亦會配合發展。其實,目前已有不少單車愛好者自行發掘通往兩國的單車行路線,但繼巴黎極之成功的單車推行計劃,及倫敦效法巴黎取得成功後,兩國政府終於決定全力發展綠色單車徑,使之安全化、舒適化。

VRAOUM! 巴黎漫畫展

文字 / 丁燕燕
圖片鳴謝 / 巴黎La Maison Rouge及有關藝術家
原文刊登於香港經濟日報2009年9月30日


引言


漫畫是不是藝術?這個問題還成立嗎?數十年前,Pop Art教父Andy Warhol已宣告「Walt Disney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藝術家」。今日,在大部份歐美國家,漫畫已成為第九藝術,進駐藝術殿堂。正於巴黎Maison Rouge舉行的Vraoum!漫畫展更打正旗號,透過二百多件漫畫及當代藝術作品並列展示,說明兩者之間並沒有界限。



展出漫畫


漫畫的獨特性在於以圖像說故事,圖像本身的表述能力及感染力因而至關重要。遇上展出,策展人往往需於圖像和故事之間作出取捨。但展出空間有限,完整地呈現故事是沒有可能的,而漫畫本身就是工業複製的印刷品,展出複製品的意義亦不大。故此,是次Maison Rouge的展覽有一基本原則,即所有展出作品均為原作或手稿。策展人David Rosenberg說︰「漫畫與攝影及電影都是因科技的進步而同時興起,但有別於後者,漫畫在大量複製後依然保存著原作。」作為大眾藝術,漫畫家接受其作品在粗糙的印刷過程中的未臻完美。但當一張張手稿呈現在我們眼前時,當中線條的精準,色彩的微妙變化,空間的掌握,甚至經白油加工的淨白感,另人振奮。此時,一張漫畫手稿和素描或繪圖已不存在高低之分。

策展人David Rosenberg及Pierre Sterckx經過兩年多的研究,找來漫畫祖師Winsor McCay及Richard Outcault 分別於1906年及1916年創作的手稿,另外還有一眾漫畫大師的作品,如早期的Saint Ogan、Herriman、McManus,經典的Hergé、Franquin、Jijé、Alex Raymond、Will Eisner,及當代的Moebius、Druillet、Trondheim、Gottlib等。展出依據漫畫種類劃分,如科幻、超人英雄、西部牛仔、動物卡通、色情漫畫等。

漫畫收藏

這麼多的手稿,如何得來的?Rosenberg說︰「一直以來,大家都認為漫畫書本身即是作品,因此,往往疏忽處理原作。我記得漫畫家Franquin回憶說,作品畫好、拍好照,他們拿去印,原作就隨便扔在地上,踩踏上去就踩踏上去。」為了籌集展覽作品,兩位策展人四出拜訪收藏家,對Rosenberg來說,感覺有如芝麻開門,發現寶庫。「有一位比利士收藏家,家裡有四千多張作品,他極為慷慨地讓我們查看,並借出部份作品展覽。」漫畫手稿收藏大概始於二、三十年前,當年大家對這些作品的關注不足,作品價格很低。現在除了有能力的漫畫fans外,部份較開放的收藏家亦欣賞漫畫的藝術性,樂於購藏這些作品。Rosenberg舉例說,一張Hergé於1931年創作的《丁丁美洲歷險記》第一版封面設計,去年錄得八十萬歐羅的高價拍賣記錄,價格與一件重要的藝術品無異。

隨著科技的進步,新一代漫畫人已大量依靠數碼科技進行創作,這些手稿將變得更為罕貴。在香港這個缺乏文化保存及收藏意識的城市,要追溯漫畫原作更是難上加難。記得數年前香港藝術中心舉辦的《耐人尋味 – 老夫子回顧展》中,能找到的手稿可謂少之極少。試想老夫子這個漫畫人物,絕對應該成為香港歷史博物館的一部份。



當代藝術

Vraoum! 展覽中貫穿漫畫手稿的,是受其影響或啟發的當代藝術作品,普普藝術家如Roy Lichtenstein、Eduard Paolozzi、Richard Hamilton等,後來的Keith Haring及Basquiat,以及近年的Gilles Barbier、Wim Delvoye、Alain Séchas等,他們或直接取材於漫畫,或採用漫畫的風格作為創作基調。其中最為壯觀的,是法國藝術家Gilles Barbier的大型雕塑裝置《安息所》(2002)。作品展現年邁七十的過氣超人家族被遺棄在安息所內。作品叫人觸目驚心,把最忌諱的衰老和死亡赤裸裸地暴露眼前。

Rosenberg指出,這些當代藝術作品不單把漫畫從平面帶至立體,從靜態帶至動態(如錄像、互動裝置),它們還引發讀者對符號學的反思。例如甚麼是對話泡泡?一句以文字記錄的「說話」?繪畫中的一個洞?或是純粹的一個聲音?「就像『Vraoum!』這個漫畫中的像音字,它代表速度、力量,從一點走到另一點,就像展覽的目的,有翻譯、跨界的意味。」


相對當代藝術,漫畫始終有邊緣化或孩童化的感傷。反觀香港的現象,似乎頗為獨特。部份本地獨立漫畫人與藝術界的關係密切,如智海在大眾心目中,就是一位藝術家,還記他曾把《The Writer》的手稿以裝置形式展出,讓觀眾走在其中,製造一種全新的閱讀經驗,同時把漫畫書立體化。

科技的進步、互聯網的發達、媒體的跨界,漫畫的發展無可限量。國際化、數碼化將為漫畫文化帶來全新景象。



圖片說明︰

1. Rivane Neuenschwander的大型泡泡,觀眾能否在上面加工文字?較遠︰Alain Sechas的雕塑及油畫作品 Lolita (2001)
2. Pierre La Police的現場繪畫作品Fais moi un slurp! (2009)
3. Gilles Barbier 超人家族裝置《L’hospice》(2002)
4. Philippe Mayaux以donald duck 造型繪畫的《洞》(2008)

23 October 2009

Tutto Fellini – 費里尼巡禮

文字 / 丁燕燕
圖片提供 / Musee du Jeu de Paume
原文刊登於「明日風尚」十月號

要談費德里柯˙費里尼(Federico Fellini, 1920-1993)的電影,便必須從「夢境」與「現實」說起。雖然他是從二戰後的新寫實主義時期崛起,並且承襲了部份的寫實精神,但是他的作品常常混合了真實與夢境,他豐富的想像力,為影片加入許多疑幻疑真的場境。他認為電影製作中,最關鍵的因素不是劇本,而是他在其中所創造的氣氛。有人曾援引過他這樣一段話︰「真正的工作不是在事前或事後選擇人物,或者是決定他該說甚麼。如果你能夠創造一個抓住要害的氣氛使某些東西得以在這種氣氛中產生出來,那才是決定性的因素,而且是正確的決定性的因素。一切東西都能夠集中起來創造這種氣氛。它首先是單獨地在你的周遭出現,然後會成為你所要求的場景。」

費里尼自幼就迷戀馬戲團和雜耍演出,因此當他工作的意利大電影城氣氛非常像馬戲團那樣,時而搭棚子時而拆棚子,無休止地混亂的時候,那正是他最最得意的時候﹗他偏愛美術搭景,所有的夢想和人生都可以用搭景完成,攝影棚可以幻化成所有事物。明明是要拍攝乘客坐火車出遊的戲,現場只要演員坐到車廂窗子旁,然後技工就在窗外轉動著一大綑的風景布幕片,其他技巧則來輕幌車廂,於是只見窗外風景滾動,就好像車子行經了原野森林。又如《阿瑪訶德》里的那艘輪船,其實只是一面大佈景,雖然船行過處會有浪花四濺,其實都是人工噴灑水花的結果,就連舢板小船海的海面波濤,其實也只是布條道具打造的錯覺。在那個沒有動畫特效的年代中,費里尼就用這種棚內搭景的方式實踐了諸如此類的奇觀夢想。就像費里尼的回憶錄《夢是唯一的現實》一書指出的,夢中的世界看似不合章法,邏輯天馬行空,卻能說出人心潛意識的真實欲望;電影世界看似夢幻不寫實,卻在乖謬的造景中,包含了更多元更豐富的生命象徵了。

同樣地,要展出費里尼,也就必須抓住他的「神」,從他的個人經歷、日常生活、思考及想像等層面出發。即將於巴黎Jeu de Paume美術館開幕的費里尼主題展便試圖全方位展示這個大師的創作歷程,向其五十年的藝術生涯致敬。題目中的「Tutto」即「完全」的意思,展覽以四個主題立體地呈現大師的藝術面貌,分別為︰費里尼與流行文化、工作中的費里尼、都市女性與男性的位置、費里尼或一生傳奇。策展人Sam Stourdzé表示,展出物件包括相片、繪畫、雜誌、海報、影片、試片、新聞、訪問文章等,當中不少更是第一次公開展出。在四個主題中,我們會看到費里尼的電影中經常出現的元素,如歌舞廳、馬戲團、小說式相片、優雅華貴的女士們、心理分析、夢境等。

雖然費里尼不是那種思想深刻的電影人,但無疑是最迷人,最叫人眼花繚亂的。他的作品有時在內容上給人不完整、不實在的感覺,但往往能於純視覺的美和光彩中得到補償,並且有過之無不及。在費里尼的早期影片中最重要的是《大路》 (Grand Boulevard, 1954),費里尼把這部影片稱做「我的整個神秘世界的索引大全,我的個性的毫無保留的大暴露」。《大路》由費里尼摯愛的妻子茱莉葉塔˙瑪西娜 (Giulietta Masina, 1921 – 1994)當女主角,這亦是看費里尼的電影還有一個樂趣之一。瑪西娜在費里尼早期的多部電影中演出,是費里尼的謬思,費里尼曾說:「我的太太茱莉葉塔是能夠激勵我發展某些遐想的女演員,我當初想製作成她一面具有女巫的性格另一面又是聖女」。而真正叫費里尼蜚聲國際的,是1959年的《甜蜜的生活》(La Dolce Vitae)。《甜蜜的生活》是費里尼新寫實主義轉向抽象主義的里程碑,此後的作品總讓觀眾有點「摸不清費里尼」的感覺,只覺得他的電影喋喋不休,沒有開始、沒有完結。影片反映了費里尼對當時羅馬那既豪華又頹廢的有些自相矛盾的一面,但亦正是片中那些驕奢淫逸的場面和光怪陸離的段落,使得全世界的電影觀眾有些眼花繚亂地感到震驚,又感到神往。這部電影亦誕生不少影史上的經典,如狗仔隊 paparazzi便始於此,而女主角Anita Ekberg站在羅馬水池Trevi Fountain一幕更成為永恆經典。

今日,相對荷里活式的製作,費里尼這個名字已成為「艱深」電影的商號,叫年輕觀眾頭痛。但巴黎人向來有能力將所謂的high-art大眾化,例如早前的畢卡索與大師們展覽、Andy Warhol展等,入場人數屢破記錄,相信這次的費里尼展亦不例外。除了展覽外,巴黎電影資料館亦會舉辦「費里尼電影回顧展」,放映精選二十多套影片。

Tutto Fellini – Le Grand Parade
2009年10月20日至2010年1月17日
Jeu de Paume美術館(巴黎Concorde)

Caption:

1. Anita Ekberg et Marcello Mastroianni, La Dolce Vita, 1960, Photographie de tournage, photographie Pierluigi , © Collection Fondation Jérôme Seydoux-Pathé

2. Federico Fellini, 8 ½, 1963, Photographie de tournage de Tazio Secchiaroli
© David Secchiaroli

13 October 2009

Pop Life - Art in a Material World

文字/ 丁燕燕
圖片提供 / Tate Modern
原文刊登於「明日風尚」十月號


Andy Warhol曾經說過,「有好商機的就是最好的藝術」。上世紀八十年代始,新一代的藝術家繼承pop art大師紛紛投身這門好生意。精密的個人宣傳策略,加上藝術市場三十年來的上漲乃至過熱,Jeff Koons、Keith Haring、Damien Hirst以至村上隆等成為大贏家,他們不僅是大藝術家,還是名利場上「風頭人物」。

籌備了整整三年的大型展覽「Pop Life - Art in a Material World」剛於倫敦泰德現代美術館開幕。這可說是藝術機構首次大大方方地公開探討「金錢」與「藝術」之間千絲萬縷而又難以啟齒的暧昧關係,而題目更大刺刺地指向「社交生活」。成為公眾人物後,擅於自製「神話」的藝術家又樂於將其私生活變成藝術品。例如Jeff Koons的「Made in Heaven」雕塑系列,便是以其與曾為色情影星的妻子Cicciolina的性愛生活為寫照。向來以討論女性性愛為創作藍本的英國YBA成員之一Tracey Emin於其首個White Cube畫廊個展中展出私人日記、睡房等。展覽更會重建Keith Haring 1986年於紐約開店的Pop Shop,出售限量版手錶、t-shirt、玩具等精品。

Pop Life - Art in a Material World
倫敦泰德現代美術館1 Oct 2009 - 17 January 2010

4 October 2009

Nomiya art home – 結合藝術與餐飲的當代藝術項目

文字/ 丁燕燕
圖片提供 / Nomiya
原文刊登於「明日風尚」十月號

這是最近的城市話題talk of the town。它的名字叫「Nomiya art home」,它是一個結合藝術、建築、美食的項目。它的本質是餐廳,但它的誕生是基於一個概念︰發揮創意﹗它座落於巴黎最當代、最優皮的藝術中心東京宮 (Palais de Tokyo) 的天台,由著名年輕藝術家Laurent Grasso (1971年生)設計,建築師則為藝術家的弟弟Pascal Grasso。它的造型就如著名的白管子white cube般,簡約硬朗。每一次到這裡用餐都是一次旅程,由禪味十足的天台花園及露台開始,進入Nomiya的用餐位置,全玻璃的設計讓你看到巴黎上空最美麗的景觀。

Nomiya的名字來自日本「小店」的意思,因為它的座位只有12個﹗於6月22日落成,但計劃為期只限一年。主廚是Gilles Stassart,以具藝術心思的烹飪技術聞名。在這裡吃飯,你還可以觀賞大廚表演。亦計劃本身便包括了參觀、烹飪班、工作坊等。價格是午市套餐每位60歐元,晚餐則為80歐元。訂位需要30天,不可太早、不可太遲。如果你只訂兩位,那就得跟素未謀面的其他十位食客「搭枱」,說不定身邊那位能為你帶來驚喜呢。概念其實跟私房菜很接近。

Nomiya Art Home

13, avenue du Président Wilson, 75016 Paris

3 October 2009

Junky styling – Wardrobe Surgery

文字 / 丁燕燕
圖片 / Junky styling 及Ness Sheery
原文刊登於「明日風尚」十月號

這本書記錄了近年時裝界一個誕生自綠色概念的成功個案,它同時為讀者提供參照,如書名所示,為自己的衣櫃急救、翻新,打造獨一無二的個人形象。Annika Sanders 及Kerry Seager年輕時便開始為自己製作夜店「拼裝」。她們從二手店找來舊西裝、舊襯衣等男裝服飾,左拼右搭,改造了一件又一件的另類衣裙。一切以創作為樂,務求在人群中突出自己。

1997年,兩人以循環再造的概念建立了時裝品牌Junky Styling,如今,她們已成功在倫敦及歐美主要城市的時裝節佔有一席位。她們在倫敦的總店年前加設了「衣櫃手術室」,客人把衣櫃裡打算丟棄的舊衣服拿來給兩位醫生小姐,在親自參與訂立手術方案後,再把一件件絕無僅有的新衣服領回家。

這本書的誕生,是總結了她們12年來的創作心得,書中詳盡地講解如何改造舊衣物,圖文並茂,一步一步地做示範,同時配有剪裁紙樣,不同顏色、布料的變化等。簡單的如把西裝衣袖配上絨布或羊毛衛衣而成的圍巾,複雜的有如把西裝褲頭改造為開領無袖上衣,又如把無數個西裝袖口接駁為層層蛋糕裙,甚至如圖中的Annika及Kerry親自示範的露背裝及圍裙裝。創意無限,讀者除了跟著做外,還能引發靈感,創作自己的款式﹗

作者︰Annika Sanders 及Kerry Seager
出版︰A&C Black Publishers 及 Junky Styling
價格︰£19.99 (paperback)

2 October 2009

全球首部伊斯蘭漫畫躍登英國電視螢幕

文字 / 丁燕燕
圖片提供︰Teshkeel Media
原文刊登於「明日風尚」十月號

西方世界的伊斯蘭教恐懼症自911事件後變得有點根深柢固,許多西方民眾無意識地深信伊斯蘭教和可蘭經與暴力密不可分。伊斯蘭那個蠻橫不講理、血腥暴力,一手拿著可蘭經一手拿著彎刀的異教徒形象鮮明地呈現在世人眼前。但,真的是這樣嗎?

「伊斯蘭」這個字的原意是「順從」與「和平」的意思,而所謂的「聖戰」是強調內在精神的自省,與自身邪惡意念鬥爭,淨化心靈。只是許多時在西方主流媒體的報導和詮釋下,事情變得有點扭曲了。相對地,在這樣的宗教、文化形象中長大的孩子們,又如何看待自身?

科威特心理醫生Dr Naif Al-Mutawa基於「為穆斯林孩子創造正面超人偶像」的信念,於2006年開始創作全球首部伊斯蘭超人漫畫「THE 99」。最近,英國Endemol 製作公司更取得該漫畫的電視動畫版權,將為歐洲孩童炮製伊斯蘭式超人故事,重新認識這個神秘的國度。

Al-Mutawa 醫生表示,「在工作中,我聽過不少在薩達姆統治下長大的成年人都曾以薩達姆為偶像,後來受到種種政治迫害,後方才感悟。我相信,我們的孩子們需要正面的偶像,建立價值觀。」於是,這99個英雄便從伊斯蘭傳說中誕生,他們是真主阿拉選派的使者,每人分別擁有一種超能力,例如巨人Jabbar是一個大力士、Noora可以控制光,Darr能夠為人解除痛苦等。但與西方國家的正義超人不同的是,他們來自世界各地,跨越七大洲的99個國家,而且大部份的能力都是「永恆的真理」,如智慧、力量、慈悲、忠誠等。
故事講述的是這99個超能力基因數百年前散落在世界各地,被阿拉選派的人獲得一個基因。知道這個秘密的Dr. Ramzi Razem必須追尋這99個使者的下落,如果能得到他們的合作,他們將為世界帶來和平與繁榮。已尋找多年的Dr. Ramzi Razem任務還未完成,還需努力。

「THE 99」於2006年創刊,旋即成為中東國家、東南亞伊斯蘭國家及印尼的穆斯林大人、小孩的至愛,去年更入選美國富比士的「橫掃全球的20件潮流事」,被一致認為是推崇正面價值觀及娛樂的優良讀物。漫畫由Marvel 及 DC Comics工作室的寫手及漫畫家協力製作,他們亦是漫畫系列如X-Men、蜘蛛俠、超人、蝙蝠俠、Power Rangers等的幕後功臣。

漫畫雖名為「THE 99」,但99個超級英雄並不會同一時間齊集出現,因為根據伊斯蘭教的教義,描繪或刊登真主阿拉肖像是褻瀆的行為。Al-Mutawa 醫生希望,這個全球首創的伊斯蘭教動畫將能促進世界溝通,糾正西方世界對伊斯蘭國家的負面想像,從小孩做起,分享普世認同、跨宗教、跨文化民族的價值觀。

2 September 2009

柏林最大型包浩斯展覽 - Bauhaus. A Conceptual Model

文字 / 丁燕燕
圖片鳴謝︰包浩斯資料館
原文刊登於「明日風尚」九月號

「包浩斯 (Bauhaus )」三個字今天所代表的是一種注重造型及實用機能結合的現代建築風格,它原來指的是1919年於魏瑪成立的包浩斯學院。這所被譽為上世紀歐洲最重要的藝術及設計學校在多事之秋成立,學院亦在政治氣候劇變下兩度搬遷,第一次是1925年遷至德紹 (Dessau),第二次則是納粹黨於德紹大選獲勝後,學院於1932年被迫遷離,並於柏林近郊一舊電話廠繼續辦校。一年後,學院被納粹以「非日耳曼」的政治打擊下被迫解散。包浩斯學院的生存時間只有短短十四來,但回顧歷史,我們不得不承認它是二十世紀德國人對世界文化藝術的最大貢獻。

雖然故事的結局往往不如人願,但九十年後,包浩斯在不一樣的氣候下回歸家鄉。一千多件於1919年至1933年由該校師生創作的設計及藝術作品終於在柏林展出,展覽名為「包浩斯︰一個概念典範 (Bauhaus: A Conceptual Model)」,並於柏林Martin-Gropius-Bau展覽中心展出,為創校以來最大型的包浩斯回顧展。展出選址別具歷史象徵意義,此中心的建築師Martin-Gropius-Bau正是學院創辦人之一Walter Gropius的曾叔父,而地理位置上,毗連建築物一邊是納粹期間秘密警察Gestapo的總部,一邊則是分割柏林二十八年的柏林圍牆舊址。

包浩斯學院成立於魏瑪共和的民主政制,但結束於納粹的暴力統治下。可能正因學院的命運與德國的政治變遷緊緊相扣,所以它今天的回歸柏林便顯得別具英雄氣概。這個回顧展除了紀念創校九十年外,它還為慶祝柏林圍牆倒下二十週年。

但,扣上大帽子對一個展覽來說未必是好事,尤其是背負種種政治、歷史包袱,每每會弄巧成拙。而且關於包浩斯的展覽並非罕見,還有大量的文章、書籍出版等。是次展覽有何獨特、新鮮、過人之處?

幸好,它的確是一個很特別的展覽。首先,它是由三個資料館合辦。學院的資料檔案一直分散在三個地方︰舊共產統治下的魏瑪及德紹,另一部份則存於西柏林,這是首次成功將三個資料館集合在一起。另外,展覽將於今年十一月巡迴至美國紐約現代美術館 (MoMA),故此,它還結合了部份外流至美國的作品。此外,部份最要的包浩斯作品,如Marcel Breuer的鋼鐵傢俱、Herbert Bayer的平面設計、Marianne Brandt以36萬高價被私人收藏的茶壺等,均首次於包浩斯的展覽中展出,蠻有大團圓的感覺。

「大部份的人都清楚知道他們所想像的包浩斯代表的是甚麼,但這只是故事的一部份。」柏林包浩斯資料館負責人Annemarie Jaeggi如是說。「我們嘗試分明它是如何經歷不同的階段,並誕生了不同的風格主張。」當中所謂公眾「不清楚」的故事的另一部份,指的是1926年至1928年學院遷至德紹由Walter Gropius設計的新校舍期間的歷史故事。這時候的教師陣容鼎盛,包括教授繪畫的Josef Albers、Wassily Kandinsky及Paul Klee;教授建築的Walter Gropius;平面設計有Herbert Bayer、傢俱設計有Marcel Breuer、產品設計有Moholy-Nagy等。Gropius建築線條的流麗配上Breuer簡潔發亮的傢俱,使德紹的校舍成為包浩斯風格的具體宣言,公眾立即將此定位為「現代風格」。

但其實這只是包浩斯學院經歷的其中一種風格而已。魏瑪時期,學院內部出現權力鬥爭,不同於校長Gropius的現代主張,另一位創辦人Johannes Itten當時提倡過回歸自我本性、精神至上的創作主張。而學院的宣言由Lyonel Feininger的木刻作插畫,並鼓吹原始藝術的風格。展出的作品顯示Feininger有不少的追隨者,如Breuer在學生年代創作的椅子作品,並以土著藝術作為參考對象。1923年Moholy-Nagy接替Itten,並大力提倡「建構主義」,主張結合藝術與科技,他帶領學院從回現代路線。學院遷至德紹後,由共產主義建築師Hannes Meyer掌舵,學院亦原而出現了實用主義的設計風格,以大眾化的務實態度代替優雅華麗的品味。兩年後,Ludwig Mies van der Rohe上位,他一面與納粹周旋,一面高舉現代建築風格的旗幟,重新塑造學院形象。

學院於1933年關閉後,大批師生流亡海外。Gropius及Breuer在美國哈佛大學栽培了大批現代建築師及設計師,並把他們的包浩斯風格定為珍/真傳,廣泛宣揚。從旁做推手的,還有芝加哥新包浩斯創辦人Moholy-Nagy 及於Illinois 科技學院教授的Mies。留在歐洲的包浩斯人沒有他們幸運,大部份於二戰中身亡,幸存的則於鐵幕政治下與隔絕。是以今天我們所認識的「包浩斯」只是它的其中一面。展覽的重要性及歷史意義,便在於它的全面性及中立性,讓我們看到故事的另一部份。

Bauhaus. A Conceptual Model
2009年7月22日至10月4日
Martin-Gropius-Bau
Niederkirchnerstrasse 7
Berlin D-10963

Captions:

1. Marcel Breuer / Gunta Stölzl“African Chair”, 1921Oak and cherry wood painted with water-soluble paints, hemp, wool, cotton, silk179.4 x 65 x 67.1 cmAcquired with funds provided by the Ernst von Siemens KunststiftungPhoto: Hartwig Klappert, BerlinBauhaus-Archiv Berlin© VG Bild-Kunst, Bonn 2009

2. Marcel BreuerClub Chair B 3, 2nd version, 1926Tubular steel, welded transitions and screwed plug and socket connections, anthracite-coloured wire mesh straps70.5 x 81 x 69.5 cm; seat 30 cm high;steel tube diameter 22 mmPhoto: Hartwig Klappert, BerlinStiftung Bauhaus Dessau

23 August 2009

巴黎櫥窗設計

文字及攝影 / 丁燕燕
原文刊登於經濟日報2009年8月18日

有人把商店比喻為書,櫥窗為書的封面。櫥窗設計要先聲奪人、配合時間經濟學、簡潔到位地預示內容,還要引起消費意慾。一個真正的櫥窗設計師,又豈止為塑膠公仔換換衫﹗它是一門綜合了美學、社會學、市場學、心理學以及現代科技的專業知識,促進社會繁榮之餘,還要展現都市魅力。

八月的巴黎人避暑去了,店舖等著九月新系列上架,加上金融危機,此時的櫥窗設計顯得有點尷尷尬尬、不知所措。向來推動當代藝術的Galeries Lafayette今夏索性把櫥窗交給八個藝術單位做另類展出空間,贏了企業形象,又為公眾帶來視覺新刺激。毗連的春天百貨相對有點扭擰,邀請攝影師Bruno Dayan展出相片,郤又要從邊加上陳列品,拖泥帶水。

將空間交給藝術是近年品牌的公關策略,佼佼者為Agnes b.及Colette。先後為多個品牌如Habitat、Bergdorf Goodman、Dunhill擔任創作總監的Stephen di Renza更以身作則。讀電影出身的Stephen去年為某首飾店設計櫥窗時,便打破了珠寶業傳統的堆砌模式,以電影膠卷的意念構思了二百個迴轉陳列盒,讓每件首飾得以獨立展示。「櫥窗比廣告更有力,因為顧客已來到你面前了,這是最直接、最有人味的對話。」Stephen對櫥窗設計的重要性更深信不懷,任職巴黎Dunhill時,他將百分四十的宣傳經費用作櫥窗設計。Place Vendôme店鋪的六面櫥窗成為試驗場,每15天更新設計,互動、觸感營幕、名畫、電影場景等六十多個設計逐一登場,吸引大批人群。他們有進去購買嗎?「溝通比銷售更重要。他們今天不買,明天可能會買。」櫥窗的首要任務是讓顧客認識品牌的歷史和價值,「只有認同它的價值觀,穿上它時才算真正擁有它所標示的身份形象。」安全一直是櫥窗設計的障礙,珠寶店關鋪後一定落鐵閘。但Stephen引用的新式防盜系統、高科技玻璃、高額保險等允許櫥窗二十四小時運作。「在法國,超過五萬歐元的櫥窗是不受保的」,為了展出畢卡索名作,唯有設計日間版和夜間版。

削減廣告開支轉投櫥窗設計的,還有去年十一月在Etienne Marcel大街開業的英國時裝品牌All Saints。「我們刻意打造underground形象,所以不賣廣告。但這個櫥窗設計的確吸引了不少媒體報導﹗」負責人得意地說。這條街素有時裝界木人巷之稱,是設計師自立門戶必經的考驗。要在這裡突圍而出,櫥窗設計就得出奇制勝。All Saints的策略是以ebay拍賣來的350架老爺衣車密舖平面,叫人看得目瞪口呆。這還算是櫥窗設計嗎?「嚴格來說,它是永久性的櫥窗裝置。」潮流百變,櫥窗最就忌的不就是一成不變嗎?「這已不再是定律了﹗櫥窗設計有幾個方向,我們選擇了誇張。」貫穿衣車與時裝的,是vintage這個字。見到衣物想起品牌?未必。但這350架衣車與「All Saints」兩字同樣招積,叫人一見難忘。正如Stephen說,一個成功的櫥窗設計,應該能說出品牌的故事和內涵。

免費廣告還未算櫥窗的最大威力,請聽聽Stephen的兩個故事。七十年代紐約某百貨公司邀請女顧客坐在櫥窗內讓化妝師為她們化妝,化妝時間越長,人群越多,越能满足客人的虛榮心和購買慾,而圍觀的女士們亦雀雀欲試,一嚐當櫥窗模特兒的感覺。另一故事發生在2005年的巴黎,Galeries Lafayette把櫥窗佈置成家居,讓穿著內衣褲的真人模特兒生活在這裡,概念就如行為藝術。兩個真人騷同樣制造了「事件」,憑其前衛大膽富創意成為全城焦點。所以,設計講求創意,創意即「食腦」,與金錢是絕對脫釣。

1. 藝術家Vincent Ganivet於Galeries Lafayette櫥窗展出的作品「Roue」 (2005)。圖片鳴謝︰Vincent Ganivet
2. 先後為多個品牌如Habitat、Bergdorf Goodman、Dunhill擔任創作總監的Stephen di Renza
3. All Saints以350架老爺衣車密舖平面的震撼威力。
4. 在以黑夜為背景的街道上,櫥窗還可以展現另一種舞臺魔術,圖為Fendi專門店。

5. 八月的櫥窗設計一致地黑白、簡約。

13 August 2009

芝加哥藝術學院「摩登新翼」

文字/ 丁燕燕
圖片提供 / The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
原文刊登於「明日風尚」八月號

芝加哥藝術學院(The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分學院和博物館兩部分,坐落在鬧市Michigan大街的博物館新館「摩登新翼」(The Modern Wing) 為著名建築師Renzo Piano之力作,並於2009年5月16日落成。耗資3億美元,歷時10年的新館背靠博物館大樓而造,三層高的方形建築物面積為26.4萬平方尺(約2.45萬平方米),使芝加哥藝術博物館的總面積達到了100萬平方尺,成為美國繼紐約大都會美術館 (Metropolitan Museum) 後的第二大藝術博物館。

新舊建築之間以1916年建造的一個小型天橋連接。Piano幾乎將博物館做成了一個玻璃盒,最大程度上利用自然光源,除了落地大玻璃窗的普遍運用,頂樓屋頂也是全玻璃的設計,用被建築師本人稱作「懸浮地毯」的白色薄質材料做成的懸浮式百葉簾,既可遮擋住烈日陽光,又在光線的變幻中,為作品帶來不同的體驗。在館內寬敞和大小適宜的展覽廳中,Piano在藝術和參觀者之間營造了一種不受外界干擾但又和外界沒有完全隔離的親近關係,與此同時,上了過濾效果的薄膜的雙層玻璃,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裏,還會產生出意外的柔和、朦朧、神奇而又怪異的視覺感受,又將街市的喧鬧和極端氣候拒之門外。

新館以收藏和展出1900年之後歐洲和美國藝術家的作品為主,包括繪畫、雕塑、建築設計,另藏有攝影作品和當代多媒體作品。開幕展為混合了塗鴉、書法,具有浪漫象徵主義風格的81歲美國畫家Cy Twombly的作品展。